新居旧物
永别了,我的第一个家。虽然我一直不愿将租住的住所称为家,尤其是对于像我这样热衷漂泊又习惯漂泊的人来说。可这里又事实上确实成了我的第一个家,这是自己从小到大以来第一个拥有的完全属于自己的地方,即便是只有短暂的一年半时间,我在这片空间里可以完全作为自由自主的存在而不需要考虑其他人感受或者是扮演任何社会角色,这对于在城市森林和社会泥沼里与其他无数同类一起拥挤着生存的生物来说是多么奢望又可贵的事情。直到我离开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们已经成了互相的的影子,它身上那些我最初以为的缺点,在日复一日适应和妥协后也成了理所当然的存在。
另外的事是搬家时我发现我的东西太多啦,甚至大部分都是得到之后便再没有仔细端详或者真切使用过的,这些角落里的摆件悄无声息地成了我房子里蚕食空间的幽灵。我是极度害怕麻烦的人,搬家便是尤其麻烦的一件事。这些兀自伴随我起居的东西此刻都成了不小的负担,更无奈的是,新租的房间还要小不少,我知道我不得不放弃掉他们中的一部分了。
但我更害怕扔掉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尤其是对于我这样靠着回忆才能苟延残喘的人,他们是我用来连接过去对应回忆的唯一绳子,他们成了我的一部分,是何为我的一部分。我知道当我切掉这绳索后便会失去以后回忆起那些人和事的唯一契机,我知道我要永远失去他们了,这是必然的,我却无能为力,我已有的生命长度即将被斩掉一大截了,那些历历在目的时光相当于都白活了,我的过去越来越少,我的未来也越来越少。
我无法理解那些能心安理得忘记过去的人,每当我欣喜地向他们提起——你知道嘛,那时怎么怎么样的时候,他们总回以无所谓的笑意:哈哈哈,还有这回事么?一个人是怎么能够每一天都重复地生活着呢,他们不记得昨天,也不期待明天。后来我终于明白了,他们是没有也不需要过去的人,他们并不需要知道你是谁,只需要知道你今天和他们的社会关系就行了,当然他们也不需要知道自己曾经是谁。他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和不同身份的人讲着不同身份关系的话,和父母讲父母的话,和同事讲同事的话,和恋人讲恋人的话,和陌生人讲陌生人的话,就像写好了台词剧本的npc,不用保有回忆,也没时间去回忆,甚至于永远失去了过去。
可悲的是,我发现我也快成了这样的人。